心有松柏風自清

■鐘樺

春天是生機盎然的季節(jié)。溫暖的春風，吹動樹木新生的枝葉，醞釀著又一片濃蔭。

１９６４年，也是在春天，在山西省左云縣東街禮堂召開的入伍新兵歡送會上，一名１９歲的青年作為代表發(fā)言。他即興說了一段快板：“你們?yōu)槲掖骷t花，我把決心來表達，到了部隊聽黨話，黨叫干啥就干啥！”

“黨叫干啥就干啥。”這句話他記了一輩子，也做了一輩子。從士兵到將軍，他把青春熱血奉獻給國防。卸甲歸家，他換上農(nóng)裝，又投身綠化荒山、防風固沙的“新戰(zhàn)場”。他始終保持艱苦樸素作風，傾盡所有積蓄，將生態(tài)建設成果全部無償交公。２０２１年１０月，他被中共中央宣傳部授予“時代楷模”稱號。

他，就是河北省軍區(qū)原副司令員張連印。

“我是吃著百家飯、穿著百家衣長大的，沒有當年鄉(xiāng)親們的關照，就沒有我的今天?！边@是張連印經(jīng)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。在他看來，無論職位有多高、貢獻有多大，黨和人民的恩情永遠報答不完。１９４５年１月，張連印出生在山西省左云縣張家場村。他自幼家境貧寒，４歲時父親病故，６歲時母親改嫁，爺爺奶奶也相繼離世。鄉(xiāng)親們把自家舍不得吃的饃饃、沒穿過幾次的衣服悄悄送到他的土屋。入伍離開家鄉(xiāng)時，他戴上大紅花、騎上棗紅馬，全村人敲鑼打鼓歡送，把炒好的瓜子、煮熟的雞蛋塞滿他的口袋。到部隊后，他心里仿佛有一團燃燒的火、渾身有使不完的勁。入伍第二年，他入黨了。后來的軍旅歲月里，從排長到省軍區(qū)副司令員，始終兢兢業(yè)業(yè)，在每一個崗位都留下堅實的足跡。

２００３年，張連印退休了，他面對軍旗敬了最后一個軍禮。脫下軍裝，他陷入沉思：我還能為國家和人民做點什么？想起黃沙肆虐的張家場，還有哺育他長大的鄉(xiāng)親們，他下定決心，掏出所有的積蓄，在這片荒山種樹，徹底改變家鄉(xiāng)面貌。那年１０月，他和妻子王秀蘭回到家鄉(xiāng)，住進低矮的平房。他覺得自己雖然退休了，但黨員身份還在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，是他一輩子的義務。

張家場土地貧瘠，樹木成活率很低。第一年，張連印買了１萬棵樟子松苗，第二年都沒有成活；再栽，６０００棵樹苗又“全軍覆沒”。他傷心不已，但不甘心認輸。他查閱資料，自學專業(yè)知識，先后２０多次到林業(yè)部門咨詢專家，到林場學習……為了找到最合適的種植方法，他每天早晨５點多就起床，背著樹苗和工人們一起上山，中午在山上吃泡面，直到天黑才下山。通過不懈努力，他終于將樹苗的成活率提高到８５％以上。

▲張連印在山西大同左云縣張家場鄉(xiāng)張家場村的苗木基地自學苗木知識。　新華社發(fā)

張連印對自己和家人很“摳門”。３個子女結(jié)婚，都沒辦婚禮。在家鄉(xiāng)種樹這些年，他最常吃的是白菜豆腐，常年穿著一身舊迷彩。在２０１１年的一次體檢中，張連印被查出肺癌，２０１４年又被確診為肺癌骨轉(zhuǎn)移。他除了在北京做手術(shù)，患病十幾年很少離開左云。接受治療期間，他每兩個月坐火車去石家莊復查一次，每次都是匆匆趕回，從不讓人接送。他的日記本上，記錄著這樣一些點滴小事：拿完藥，在醫(yī)院門口點了一碗面，自己來了個光盤行動……從左云去大同，坐了公交車，又一次低碳出行……

“摳門”的張連印對植樹造林和鄉(xiāng)親們特別慷慨。從２００３年到２０２４年離世，他的退休金幾乎全部投入到植樹造林中。２０多年間，他帶領鄉(xiāng)親們綠化荒山２萬余畝，植樹２００萬余株。有人給他算過一筆賬，這些年植樹造林的總價高昂，他卻不要林權(quán)地權(quán)，無償交公。逢年過節(jié)，他走訪村里的困難戶和８０歲以上的老人，送生活用品、發(fā)慰問金。他還多次向左云縣社會福利院捐款，為孤兒購買衣物……

剛查出肺癌那年，張連印想讓兒子張曉斌“接班”，但考慮到兒子的工作一直沒張口。后來當醫(yī)生告知張曉斌，父親可能只剩一兩年時間了，這讓張曉斌悲傷不已。

“父親的選擇，讓我領悟到，人生的價值不僅僅是金錢名利。我要學習他的精神，傳承他的事業(yè)，也盡自己一份孝心?！保玻埃保的?，４２歲、任正團職８年的張曉斌本有機會提拔晉升，卻選擇離開部隊回村跟著父親種樹。有人問張連?。骸半y道您就沒想過，利用自己的關系讓兒子在部隊獲得更好的發(fā)展嗎？”張連印回答：“百姓的認可、良好的家風，就是我留給子女最好的財富?！焙眉绎L是精神傳承，也是力量支持。

信仰如炬，白首植松柏；初心如磐，青山寫忠誠。張連印不顧疾病纏身，戰(zhàn)風沙、斗嚴寒，以苦為樂，在暮年種出一片密林。林中清風徐徐，帶著馨香吹向世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