品讀阿里

■宋 鵬

阿里在哪兒？

一位曾駐守阿里的戰(zhàn)士告訴我，阿里是云端之上的仙境，是離太陽最近的地方。那里山連著川，川托著巒，巒舉著峰，層層疊疊，起伏綿延。

于是，去阿里走一走，成為我長久以來的心愿。

一

隆冬時節(jié)，我終于有機會隨調研組前往阿里。透過飛機的舷窗望去，藍天下潔白的峰頂被繚繞的云霧簇擁著，點點湖泊如同鏡面般反射著冬日的陽光，透著冷冽而神秘的光澤。

走下飛機，我站在高原純凈的陽光里，凝望著遠方連綿無盡的蒼巒。阿里高原帶著一種永恒的蒼涼站在我的面前，天空和大地在目光的盡頭相擁著，呈現(xiàn)出一種難言的博大。

車子朝著獅泉河駛去。一路上，我被高原反應纏繞著，頭痛欲裂。進入阿里軍分區(qū)營院時，我昏昏沉沉地睜開眼，望向佇立在門口的哨兵。在刺骨的寒風中，他們一動不動地挺立著，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前方。他們的身影，與鐫刻在營院的那句“缺氧不缺精神，艱苦不怕吃苦，海拔高意志更高”的標語互相呼應，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。

當天下午，我們前往阿里獅泉河烈士陵園。陵園里，長眠著63名進藏先遣連官兵。1950年，新疆軍區(qū)獨立騎兵師組建了由136名官兵組成的進藏先遣連。他們翻越昆侖天險，在高寒缺氧、斷糧斷鹽的逆境中孤軍奮戰(zhàn)8個多月，包括總指揮兼黨代表李狄三在內的63名官兵光榮犧牲。進藏先遣連官兵把五星紅旗插上了藏北高原，為和平解放西藏作出重要貢獻。

群山拱衛(wèi)的陵園內，鐫刻著“革命烈士永垂不朽”的英雄紀念碑高聳云天。有人說，阿里高原上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座山峰。如果每座山峰都是一座豐碑，那么高原就是世界上最為壯觀的碑林。我想，進藏先遣連的每一個人都是一座山峰、一座豐碑，激勵著一代又一代高原軍人堅守在巍巍喀喇昆侖之上。

夜里，我在營區(qū)沿著獅泉河散步。河水如同一群披著雪白鬃毛的獅子，從遠方匆匆奔來，又抖著雪白的鬃毛匆匆跑開。道路兩旁是一片片白柳，樹干向上合攏生長著，顯得團結而又有力量。我驚嘆于白柳頑強的生命力。它們在經(jīng)歷了數(shù)不清的風霜雨雪后活了下來，成為高原的一道風景。

二

早就聽說阿里高原上，駐守著一支英勇頑強、不怕犧牲的工程兵。筑路施工、排爆拆彈、搶險救災……他們用熱血與汗水，在“世界屋脊”創(chuàng)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，孕育出以“寧可讓生命透支，決不讓使命欠賬”為內涵的“鋼鐵工兵”精神。

走進工兵團，我被一個又一個“鋼鐵工兵”的故事感動著。團長告訴我們，工兵團組建之初，便整建制開赴雪域高原展開了長達8年的國防施工。高原施工，其艱辛可想而知。官兵克服了高寒缺氧、裝備性能下降、機械故障頻發(fā)等各種困難，圓滿完成任務，榮立集體一等功。

“只要部隊需要我，我會一直堅守在高原上。”一級上士馬雙鶴的臉上泛著高原紅，眼神中流露出毫不動搖的決心。他坦言，在高原的軍旅生涯常常是這樣一種體驗：“怨著怨著就干上了，干著干著就愛上了，愛上了就不舍得走了?！彪S后，他向我們講起了前段時間一次執(zhí)行任務的經(jīng)歷。

去年5月，馬雙鶴所在連隊接到前往陌生地域進行架橋保通的任務。他作為經(jīng)驗豐富的架橋作業(yè)員，奉命帶領架橋班前往任務地。高原的天氣就像小孩子的臉，說變就變。就在橋礎剛剛架設妥當、橋面即將與對岸路面相接的關鍵時刻，天氣驟變，雨夾雪不期而至。這時，馬雙鶴手中的操作盒因雨水滲入而突發(fā)故障，導致橋車穩(wěn)定支腿瞬間失壓，橋面立刻出現(xiàn)傾斜，令馬雙鶴驚出一身冷汗。他迅速恢復冷靜，果斷拔掉操作盒上與橋車連接的線路，立即切換到手動操作模式。通過手動為橋車穩(wěn)定支腿加壓，橋車逐漸恢復了平衡，危機化解。

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。我想，官兵雖然在缺氧、低氣壓、強紫外線的環(huán)境中生活，但他們的心靈在這離天很近的地方變得更加純粹，他們的信仰在海拔很高的地方得到了淬煉。在高原官兵的精神世界中，深深烙印著一個永恒的信念：“哪有上不去、做不到、完不成的道理？”

三

班公湖海拔4000多米，像一顆碧藍的寶石鑲嵌在阿里高原上。阿里軍分區(qū)某邊防團巡邏艇中隊就駐守在這里，艇隊官兵也被大家親切地稱為“昆侖水兵”。班公湖每年有半年的結冰期，而艇隊官兵的任務狀態(tài)也隨著季節(jié)的變化而變化。用官兵的話來說，就是半年冰上走，半年水上行。

老兵王國棟自18歲加入巡邏艇中隊，至今已在湖畔堅守了整整18年。他對單位換裝的每一代巡邏艇的技術參數(shù)都了如指掌，所經(jīng)歷的困難和挑戰(zhàn)更是數(shù)不勝數(shù)。在談及不久前的一次水上巡邏任務時，他回憶道：“當時氣溫驟降，湖面迅速結了一層薄冰。巡邏艇在破冰前行時，冰碴被吸入船體冷卻系統(tǒng)。我們只得一次次用手將冰碴掏出，雙手凍得麻木，衣物也被湖水浸濕。冷風一吹，我們凍得話都說不出來。盡管如此，我們依然堅持到了最后，圓滿完成巡邏任務?！?/p>

“我的青春在這里度過，這里也成了我的家?！闭驹谶@片寧靜的湖泊邊，我琢磨著阿里官兵的心語。他們把忠誠鍥入這片高原，與高原融在了一起。

一次阿里行，一生阿里情?；氐狡皆业男那榫镁貌荒芷届o。望著窗外都市的萬家燈火，我不由得又想起高原上的官兵。一幕幕感人至深的情景，時時徘徊在腦海，久久起伏于心田。仰望阿里，我的耳畔仿佛又回響起那首膾炙人口的歌曲《當兵走阿里》——

“蹚過最后那道冰河，翻過最后那架達坂，走上世界屋脊的屋脊。爬上高原上的高原，看見了千年翻飛的經(jīng)幡，就看見了我們的哨所營盤。好男兒當兵就要走阿里……”